陈天的对抗性和超越性是否在这里:他保持着对现代工业化和消费性时尚的认识和体验,却守护着笔墨下给人以庇护的自然;他是否企图复活那被遗弃的技艺和与这种技艺相伴随的生活:在喧哗的世俗中,在保持现代的感受力中挽留住安详和宁静的可能?
——— 林世斌(诗人、文艺批评家)
陈天是一个难以归类的艺术家。他在不同领域里腾挪跳跃,画国画,也画西洋画,画花鸟,也画人物山水。他的才能有很多面相,无论灌注在哪里,都能结出令人吃惊的果实。
他用大写意手法绘的荷花最引人称道。画面的用色纯净浓烈,笔触豪放肆意,点点红荷闪耀于墨叶碧水之间,莲茎槎枒横斜,光线流溢跌宕,组成一曲盛夏的繁弦急管的交响。
他的山水画墨气淋漓,境界空幽。蔚然而深秀的山林之间,往往有几位高士,或行路、或对弈、或饮酒、或卧游,让人想起陶潜的诗句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。问君何能尔,心远地自偏”。他画过多幅《竹林七贤》,暗里追慕魏晋风度,笔墨间一股超然出尘的遐思。
他的人物画以线条遒劲见长,神态动作富于戏剧感,充满市井的鲜活与生动。他还有一组西洋画以猫为对象,摹写猫咪沉睡、打闹、发怒、凝思、打滚、洗脸各种萌态,至为传神。
“具有独立意志的自由个体”,对陈天而言是做一个艺术家的基本前提。他上世纪70年代出生在广东,年轻时负笈东瀛,在日本福冈教育大学深造。他将艺术譬喻为“修行”,一项长期 、耐 心 而 虔 诚 的 事业。他也认为艺术是一片难得的自在天地,无边无界,潜藏无限可能,因此敢于不受拘束地放笔尝试。
朋友问陈天最近忙什么,他答:“忙生活。”“在生活里,我分不清楚有多少是跟绘画有关,有多少跟绘画无关。”他或许不把自己称为“职业艺术家”,但艺术俨然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。
访谈
艺术是一种自由的力量
南都:是什么机缘促成你到日本福冈教育大学留学?你从导师小原抚古先生那里学到了什么?
陈天: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有“出国热”。遇到日本留学的机缘,我就过去了。
你也许更关心什么“天分”、“师承”,我却认为皆为“缘”。所谓的学画经历,诚实地说,在学校能学到什么呢?我认为在学校主要是靠自我探索、自我学习和自我实践,而不是真的由学校来教你。只是在校期间有那个氛围,能够激发你的兴趣和学习热情。
重要的是,小原老师是一位当代艺术家。我记得当时去考研究生,他看了我的资料说,你写得那么好,画得那么好,干嘛要来留学?我直接跟他说:“没什么好学习的,我是来修行的。”这样说,如 果 换 了 别 的 老师,会觉得对他是很大的冒犯。但小原老师没有,他反而觉得我很有趣。
特别是艺术,用修行这个词是最恰当的。你要身体力行,要不断地实践、体悟。不要执着于太具体的方法,要敢于否定自己。
南都:日本当代水墨画的基本状况是怎样的?它们给你带来什么启示?
陈天:日本的现代水墨我没有多大兴趣。在日本大学里没有水墨这个专业。日本从明治维新以来就要脱亚入欧,直接把东方的“意象”粗暴地划分成“具象”与“抽象”。搞出了一种日本画,其实也就是岩彩画,太工艺性了。
我喜欢以前日本艺术里非常野性的东西,但现在这类作品少了。这涉及到当代社会发展与艺术的关系。其实艺术应该是游离于规范体制之外的一种自由的能量。随着日本二战之后经济的发展,各方面好像都很繁荣。日本人认为既然经济成功了,艺术家也应该学习企业家,研究学问也要学企业家,规范化、细致、循序渐进。自由的能量都被体制吸纳,以至于我没有看到非常好的日本现代水墨。
这些经历给我的启示就是,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保留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。另外一点启示是来自德国的。德国经济非常发达,文化也非常了得。德国的工业、制造业都非常规范化,但艺术却充满着非常大的张力和破坏性。我喜欢德国的模式,体制化的东西非常之严谨和富于逻辑,但是艺术又非常之自由、释放。
我不会给自己定下一些条条框框
南都:你曾经说艺术上的成功不在于天赋,而在于缘分。请讲讲你和绘画的“缘分”。
陈天:画画对我来说,也实在是缘分。从小因为画得好,受到众人的赞扬直至走到今天,也许是因为人的惰性,或者叫“路径依赖”。日子能够过,画画能生活,也懒得去改变。我从来没有所谓的志向、规划。
南都:你第一幅(或一组)成熟的作品是什么?你的创作经历了几个阶段的变化?
陈天:我没有非常清晰的阶段性发展。我的艺术道路不是线性的发展,而是多向性的,我喜欢混沌感。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“成熟”。包括我接受采访,写一些看法,也都是一些当下的感受而已,我不认为是成熟的观念。我还在成长。
南都:你为何尤其喜爱画荷花?请讲讲你画荷的心得。
陈天:荷花题材的创作只是我的一个实验性的东西。我把花看成画面的点,叶子看成面,枝干看作线。色彩方面按照调性、冷暖自由地处理。只追求“视觉性”,不用“文学性”、“叙事性”去构思。
南都:水墨画里的山水、花鸟、人物你均有涉猎,这在画家当中是少见的。这几个不同的画科,对你来说有相通之处吗?你是怎样把自己锻造成一个“全能型”选手的?
陈天:归结为一个词叫“中性”。其实绘画影响视觉的因素就是造型、点线面、色彩、画面的肌理以及绘画性(即笔触)等等。我不会用题材来规定自己。其实我还有西洋画的创作,也有现代艺术的创作。绘画对我来说是无边界的。我不会给自己下一些条条框框。当然,随着自己慢慢变老,可能也会慢慢收窄一些创作方向。
南都:你怎么理解“现代水墨”与传统水墨的关系?
陈天:简单一句:否定的快感。
我不想画那么“好看”的东西
南都:你说“美学”本来应是“感觉学”,怎么理解这个概念?
陈天:如果翻看美术史,“美学”的概念其实跟我们日常生活里“美”的概念完全是两样的。美术史里的“美”可以囊括日常生活里“美”的概念,但不是等一的概念。
英国有一个美学家、美术评论家开过一个讲座,名字叫“艺术不等于美”,其实也是切中了当时西方普罗大众对艺术的理解。我们以为艺术就是表现美的,可每当看到有的艺术是表现恐惧、表现丑恶、表现色情等等,我们就会跟伦理上的“美”去比照,会觉得那是“不美”。这种观念妨碍了很多审美。
其实,审美就是一种感觉学。“美学”这个词是日本人翻译的,它的拉丁文原意是“感觉学”。美很容易指向所谓的正能量,但艺术可以像太极一样,既可以表现事物光明的部分,也可以表现事物阴暗的部分。而深刻的文学艺术,往往是表现阴暗的。绘画也是一样。所以我特别喜欢当代的德国的表现主义作品,他们的作品很有冲击力,不是简单的一个“美”可以概括的。这也是我将来的一个方向,我也不想画那么好看的东西。
南都:在水墨画的创作中,你怎么去和几千年的深厚传统对话?怎样才能既保留传统的古典精神,又自出新意,不落窠臼?
陈天: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基因。让这只无形的手在暗中起作用就好。在全球化加速的当今,古今中外文化不断交融衍变,已有的成果应该看成人类共同的财富,不必要太过刻意地强调地域身份。
南都:你的画已有不错的市场反应。你打算做一个职业艺术家吗?
陈天:艺术也是生活方式的延伸。艺术品市场不是我所关注的问题。我不会做很具体的职业规划,但我现在绘画的时间非常多。顺其自然。
最近朋友们打招呼都问最近忙什么,那天我回答,好像就是在忙生活。在生活里,我分不清楚有多少跟绘画有关,有多少跟绘画无关。因为绘画已经变成了我的生活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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